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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人文化宫-----老街的记忆之五 作者:长江东逝水
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说,上海人民广场的东侧,有一座名叫“大世界”的综合娱乐场所,据说是上海大流氓头子黄金荣开办的,那里面五光十色,各种娱乐活动应有尽有。有放电影的、说书的、变魔术的、唱戏的、跳舞的等等,很令我心驰神往。后来参加工作后我专门去了一趟,发现已经破旧的大世界正在搞削价商品展销,心中委实有点失落。其实,我们东台西十字街西边的工人文化宫,就是这样一种类似的娱乐场所,不过是规模比它小罢了。
工人文化宫最早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。那时,工农坐天下,党和政府非常关心他们的身心健康,经常开展一些文娱体育活动,一方面是活跃他们的业余生活,另一方面是锻炼他们的身体,好更好地建设社会主义祖国。于是,工人文化宫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了。
工人文化宫其实是一个建筑群落,共分三大块。东面是总工会办公所在地,中间是文化宫,最西边是工人影剧院。东面的总工会按下不表,西边的影剧院是放电影和工人宣传队演出的场所,扬州曲艺团的王丽堂(扬州评话大师王少堂的孙女)、李惠堂(王少堂徒弟)曾在此演出。中间一块文化宫最好玩。它里面有桌球室、乒乓球室、棋牌室、图书馆、说书场、舞厅、职工夜校、灯光球场等,后来又引进了游戏机。它的结构有点类似于北方的四合院,但又不全是。现在大门这里是一座四层大楼,原来就是大门,没有大楼。各种娱乐项目分设在两边的厢房,现在的大楼上也设了图书馆、舞厅、职校、录像厅等等,因为上面有空教室,所以也有一些美术、音乐老师在上面租教室办绘画班、钢琴电子琴班。两侧厢房,开了桌球室、乒乓球室、说书室、棋牌室等项目。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这些娱乐基本都是免费的。
走到顶头往里一拐,就是文化宫的灯光篮球场。我们东台过去和丹阳市一样是江苏省的篮球之乡,篮球运动相当普及,所以这块篮球场的利用率相当高。每天下午一二点钟,球场上就有三三两两的爱好者在活动了,到了下午四点钟朝后,这里便成了整个文化宫最热闹的所在。打球的、围观的有几十人,助威声、喝彩声不断。打比赛一般是三对三,也就和现在时尚的街头篮球赛差不多,对抗程度要比现在激烈得多,流血的、碰青的稀松平常。十个球定胜负,在场下候场的至少有三、四组。围观的人群大多数是爱好者,但技不如人不能上场,所以只有在场下呐喊助威的份儿了。我那时常在这里厮混,也算一个小小的草根球星,除了因为身高原因不能扣篮,远投、三步上篮、突破分球、胯下运球、转身运球、策应、掩护(现在叫挡拆),样样拿得出手。前几年有一次和女儿一起去出席一个宴会,同桌正好有一当年常看我们打球的老兄,对我的球艺至今称赞有加,并骗我多吃了几杯酒,让我在女儿面前很是得意了几天。那段时间,现盐中校长李志成(那时是轻机厂工人)、体育场的刘亚平、后来中江公司的冯齐军兄弟、现湛江旅游局的付局长陈龙,以及中十字街以西的练摔跤的、练举重的很多年轻人,都曾是这里的主力干将。对抗赛中有时因为动作过大,也会发生争吵甚至动手,但都是三拳两脚,点到为止,第二天仍然和好如初,大有君子古风。不像现在的一些小年青,不计后果,动辄拔刀相向,非死即伤。
文化宫的晚上是最热闹的。八十年代,电视还没完全进入千家万户,麻将作为赌博工具还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敢吭气,中十字街以西的人,逛文化宫是当时唯一的休闲。特别是夏天的周六,灯光球场正常有一场正规比赛,晚上纳凉的人都会拥过来看球赛,养鸡的人家会带一个玻璃瓶顺便捉土地狗回去给鸡吃,娱乐生产两不误。比赛场上的球员,看到场边黑压压的观众,神气活现又异常认真,每球必争,甚至不惜受伤。遇到好朋友在场边开玩笑,喊一声“臭球---下去---”,便引得看球的人一阵哄笑。乒乓球室、棋牌室也很热闹。特别是棋牌室,本应“观棋不语真君子”,却是“皇帝不急太监急”,围观的比下棋的激动,有时干脆就越俎代庖,直接动手支招。为一着臭棋大家能争得面红耳赤,到第二天又照玩不误。说书室里,老人们最喜欢的是听扬州评话《武(松)十回》、《宋(江)十回》、《皮五癞子》等传统老书,可惜这门艺术目前已逐渐式微。
跳舞在当时是一项新潮的娱乐活动,敢进舞厅的年青人是要有一定的勇气的。在很多正统的家长和单位领导眼里,只有不三不四的人才进舞厅,他们是绝对不让自己的小孩到这些地方玩的。文化宫的舞厅好像在四楼,所以,有些年青人便借口说到三楼的图书室借书,然后偷偷溜进舞厅学跳舞。第二天到单位再悄悄地向同事们卖弄。
三楼图书室和夜校的气氛是最令人肃然起敬的,因为这里聚集的都是一些好学上进的年青人,不是借书,就是补习。八十年代全社会的好学之风我在《我看东台三十年》里曾有专门篇幅记述,不再啰嗦。我记得大院里的郑静波、王锋、周荣生、叶盛顺、周建东等人,当年都曾是这里的常客。学而优则仕,这句古话在他们身上得到较好的演绎。
这就是那个年代“贫嘴张大民们的幸福生活”。
随着老城河体育场的拆除,东台唯一的的游泳池填平了,东台唯一的公共足球场没有了,那些伴我们渡过青春岁月的篮球场也没有了。城市越来越漂亮,道路越扩越宽广,学生、市民的身体素质却越来越差。建了那么多的小区,却没有多少开发商愿意配套搞一点体育设施建设.历任领导除了春节后到体育局打回牌、领点纪念品,不知对我市的全民体育有过多少考虑?李瑞环同志曾说过,政府办事要让二老满意,(老干部、老百姓),现在老干局仍然留在原地,他们是满意了.老百姓呢?已升官的Z书记在东台做了不少事,可拆体育场这件事老百姓普遍评价是:不漂亮!
我们为什么怀旧----老街的记忆之终结篇
“老街的记忆”随着“工人文化宫”一篇的完稿就算结束了。本来还想再写几篇,题目都拟好了,如“小街的梧桐”、“寺街.三昧寺”、“三元酒家和皮包水”、“迷宫般的巷子”、“城河往事”等等。由于手上事情较多,我想那点老事儿网友们看多了也会倒胃口的,还是就此打住吧。
许多跟贴的内容让我看了很感动。我曾在“我看东台三十年”里说过,对已经过去的历史,不是我们记载得精彩,而是历史本身就多姿多彩,只要我们稍加留意,十步之内,必有芳草,历史的碎片俯拾皆是,只不过大家一路行色匆匆,无暇驻足罢了。
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中有这样两句:“四十个冬天将要围攻你的眉头,在你美的领土上挖下一道道深沟。”17世纪初的英国,人到了四十岁,就被认为老了。那么,这个年龄的人在现今的中国怎样呢?四十岁原本是很“年富”的,可在许多行当都吃起青春饭的时代,一般职场上、官场上的男女,四十多岁,心理上忽然就有些惶惶然,“迟暮”心态不期而至。就拿自己来说吧,不经意间女儿已经上大学了。我们也已经从青年步入中年,变得越来越怀旧。小时候,四十年、五十年是很大的数字,遥远得无从想象。现在我们也往这个数字奔了。我曾经以为日子是过不完的,未来是完全不一样的。现在,我就呆在我自己的未来,我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真正的变化,我的梦想还像小时候一样遥远,唯一不同的是我已经无法实现它了。
面对就业、面对事业、面对住房、面对婚姻、面对未来很多不确定的因素,面对种种难以言表的压力,甚至许多80后、90后都开始怀旧了,怀旧已不再是中老年的专利,如今也有低龄化的趋势。一位80后网友说,“怀旧的文字让我仿似又回到了以前,我怕再不去怀念,就真的记不得那些过往了。”“不是我不明白,这世界变化快”, 在当今“唯新主义”氛围中,社会生活细节与城市景观变化太快,弄得小年青开口就“想当年我如何如何……”不知这快,是好,还是坏?
其实,人们读怀旧文字,看的是过去发生的人和事,根本是要在其中读出自己来。仿佛要在记忆的废墟上找出自己曾经的足迹或者将踩出的脚印,把别个人的人生悲欢作一个参照,唏嘘一番,得到看悲剧的美感满足。人似在现实与虚无间缥缈,寻求的是心灵审美体验,把玩的是一种感同身受。真正超脱的怀旧是没有的,读完文章,还得抹去泪花,收拢心思,像梁实秋说的,“便立刻要面对挤死人的公共汽车”,过柴米油盐的普通生活。
历史是不该遗忘的,适当怀旧,犹如花看半开、酒饮微醺,能让现实生活过得更有滋味,又如清明祭奠逝者,寻的是生者的慰籍。而过分沉溺于怀旧情绪中不能自拔,是不可取的,甚至于是病态的。因为太阳每天照常升起,怀旧不能填饱我们的肚皮。
我不喜欢当下的流行歌曲,太吵太矫情。但我很喜欢一个叫朴树的年青人唱的《那些花儿》。每次听到歌中的流水声、像风一样的女孩子的笑声,再加上朴树嘶哑的低吟,我的心里总会有微微的颤痛。它让我想起了我那些过去的朋友们,那些走过我生命里的一些亲爱的人,那条长街,那些日子,那些生活,艰难而感动,幸福且疼痛,那些挡也挡不住的对往事的怀念......
“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/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/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/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/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/有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辩真假/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/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/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/幸运的是我 曾陪她们开放......”
常常幻想着某一天的晚上,月亮挂在半空,我搀扶着我年迈的父母,挽着我的妻儿,看完戏从人民剧场出来,一家人走在清凉如水的长街上,说啊,笑啊,争啊,一直就这样走下去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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